当我意识到他已经和长公主渐渐熟稔的时候,我会经常从他书房里翻到写满“嫣西”两个字的宣纸,还有经常从陈府侧门悄悄传入的信件。
这些信件都来自宫廷,封面上有宫廷专用的金丝图案。
我注意到范景平写文章的时候,常常会走神。曾经写两个时辰策论都不带停歇的人,现在写半个时辰都会顿笔,盯着宣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我知道,他在等长公主的信。
他已经喜欢上长公主了。
但我并不想破坏他们的这段感情,重活一世,比起范景平,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事情的契机发生在半个月前。
我跟范景平都是清崖人,陪范景平来京城赶考,落脚在陈垣的家里。
陈垣是京城人士,据说是将府之子。生母早逝,父亲娶了续弦之后,他在陈府再也没有容身之地。
范景平的母亲是陈垣母亲的姐姐,可怜自家侄儿年幼丧母,把他接来了清崖县。
于是陈垣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。这次进京赴考,他父亲似乎是为了弥补对这个在外多年的孩子的亏欠,不顾续弦的脸色,把他接入府内安置。
连带着我们也一起住进了陈将军府。
重生一次,我不想再把命运拴在范景平的身上。
范家的恩情我会还,但要换一种方式。
所以当我找上陈垣的时候,清瘦白皙的少年险些打翻了桌子上的一方砚台。
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
少年瞪圆了眼睛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殿试的题目?”
我镇定地坐到他对面喝茶,轻轻摇晃茶盏:“猜的。”
“宋卿然,你又耍我!”陈垣的脸一下子涨红,气鼓鼓的。
我压下嘴角的笑。
逗他还挺好玩的。
我把茶盏放回桌子上,直白地看向他的眼睛:“是杨夫子悄悄透露给我的,这届的主考官是他曾经的学生。”
陈垣眨眨眼:“杨夫子为什么告诉你,却不告诉我?啊不是,他怎么能告诉你这些?”
为什么呢?
因为这些都是我编的。
我的确知道殿试的考题,也知道陈垣会因为这一次的殿试,彻底地得罪皇上,从此发配边戍之地,一辈子都再没有回京城。
因为这一次的殿试题目,叫做“文武之道,威福之施”。
当今皇上重文轻武,世人皆知。出这样的殿试题,无非是想要学子们美言几句,称赞自己的功劳。
可是陈垣是武将世家出身,从来不觉得文治应该高过武治,甚至他对于北戎的和亲嗤之以鼻——
“靠嫁公主换来的和平,算什么本事?大丈夫志在四方,何必畏战?”
因为这一句话,陈垣上辈子被发配去了边戍。和亲这件事戳到了圣上的痛处,这无疑是在骂他没有本事,只能靠女子换取和平。
圣上只有一句:既然你志在四方,何必留在京城?
于是正值好年华的少年郎,在边疆苦寒之地蹉跎了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