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君玉怕我死了,他以为防住了夏姬对我下手我便死不成了?这个蠢货!”阿措冷笑一声,“要我死的人何止一个夏姬!要逼死我的,分明是这天下!”
“我死了,阿兄必然要反。南楚反了,平西王自然要跟着反,天下就要大乱。”
“可我偏不想死,我最怕疼了,”她轻声抱怨,说完了这句,便似没有力气了一样软倒在豆绿怀里,“倾宫嫁而天下化,楚女悲而西宫灾——区区西宫怎么够?姜措要死了,怎么也得拉着半个大郑陪葬才不亏。”
“好豆绿,我要你最后帮我做一件事。”
“我死以后,你把我烧了。”
“不要哭,不要声张,我一断气,你就把我烧了,连着整个西宫一起烧得干干净净,火烧得越大越好。”
“我的嫁妆箱子,放香料那一格,最底下有桐油,我偷偷藏的,就在百越前些年进上的那个沉水香的下面,你把它泼了、泼了。”
“豆绿,我最后就求你这么一回。”
豆绿捂着嘴哭得说不出话来,只得连连点头。
阿措仿佛放下心头一件大事,整个人都烧得轻飘起来,似乎身上也不是那么疼了,“你说夏姬那个齐国女,瞧着也挺聪明的样子,怎么见识总那样小家子气?她那一整座椒房,论价值,不过是阿爹予我陪嫁的一整块沉水香上一钱而已,就这样还被高君玉宠得满宫里乱窜,觉得自己得了好东西,多傻啊。”
多傻啊……
她的嘴角噙着一个甜蜜的笑容,合眼沉入黑甜乡,“豆绿,给我把香先点起来,那样的好东西,我要是到死了以后才能闻到,那才是真的不识贵贱呢……”
“凤京烧起来了?”
浮梁山上一间茅屋里,两个对弈的棋手听得童子来报,年长的那位捋一捋自己的山羊胡子,感叹了一声,“这丹若公主倒真是个聪明人,遇人不淑,可惜了。”
他用的不是“姜后”或者“废后”之类的称呼,而是姜措嫁人前的封号。
“倾宫嫁而天下化,楚女悲而西宫灾。高君玉那小儿想学鲁公,却忘了此楚非彼楚,丹若公主的分量也不是区区一个宗室女可比的。这哪里是西宫的灾祸?郑国的灾祸,便要从这里开始了。”
“不过,却也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“乱世是灾祸,却也是所有被这昏聩无道的大郑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唯一的生路。”
他对面端坐的年轻人生得一副人中龙凤的好样貌,却似乎并不爱说话,面沉如水,抬手落下一子。
山羊胡子笑眯眯看着这未来的王者,“主公可是不忍?”
“须知丹若公主可怜,可大郑一日不除,天下如丹若公主这般可怜之人便一日更多。”
“便是天下人都可怜,丹若的可怜之处也不能因此便抹去,人命不是这样算的。”那青年沉沉看了对面的幕僚一眼,“我们成事借了丹若公主的东风,如此论调,何其无耻?”